2017年6月

共融社区里的你我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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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殊需要,人皆有之。我有牛奶敏感劳烦咖啡走奶、你有洁癖不容家里有尘、他有严重鼻敏感最忌同事喷香水……多一点认识带来多一分包容,在社区生活的你我他,日子也就过得更轻松安稳。

同学Colin

Colin唸小二时认识患自闭症的青青。在他眼中,这...

Colin唸小二时认识患自闭症的青青。在他眼中,这朋友仔记性超好而且「好搞笑」,一兴奋便大叫大嚷,曾在乐园喷泉小便,看戏又会站起来大笑,「我即刻拉他坐低,告诉他,你令我无法集中看戏。不过这几次明显进步了,以前一场戏起身叁、四次,现变成一、两次甚或一次都没有。」

小时候,Colin是心理学家安排给青青的training partner,据Colin所说,他的任务是帮助青青「修正自闭症」,但如何修正,他其实不大懂,只知道一直把他当好朋友看待,「很多人当他们透明,直至他们做错事……这样好孤单。」

烧腊档老闆「叉烧校长」

「叉烧校长」知道小兄弟口肌不好,专给他们挑最香最...

「叉烧校长」知道小兄弟口肌不好,专给他们挑最香最软的叉烧,「哥哥很会逗人高兴,每次来都大喊:『叔叔,有惊喜!』」什麽惊喜?「就是他要来买红肠叉烧饭囉,这麽多年指定这味,其他不要。」

小兄弟曾在档口发脾气,又手多多乱动饭桶,但叉烧校长不嫌烦,「会提醒他们烫手,发脾气便説叔叔有糖,叔叔什麽都有!」説罢不知从哪儿掏出大包糖果,「孩子就是孩子,没所谓特别不特别,实情是人人的脑袋都有点不一样!」

家教老师谭sir

退休前是主流中学副校长的谭耀宏这样理解融合...

退休前是主流中学副校长的谭耀宏这样理解融合,「说到底就是包容,当时教育界常讚我们、找我们去分享融合教育,但我们根本没做什麽,可能正正因为以平常心看待差异,校园也就更包容。」

谭sir现在为在家学习的自闭症孩子教授数学和物理。见面首日他就送上孩子最爱的Thomas火车,还在笔记印上火车图案,火速跟孩子混熟。「他只是比较喜欢活在自己世界而已,你耐心听他说话,他便好开心,建立关係一点不难。」

文具店老闆娘吕太

文具店在邨内廿八年,孩子长成大人,大人又带...

文具店在邨内廿八年,孩子长成大人,大人又带来新的孩子,全在吕太眼底下发生,「哪些曳,哪些有特殊需要,看得出。」对前者,吕太可以好恶,对後者却「无得嬲」,「试过有小朋友在店内乱丢东西,很疯狂,我感到他是霎时控制不到情绪,便由他。现在那孩子愈长愈聪明,有时自己来买东西,我会刻意考他,训练他找赎和应变。」

杂耍教练阿生

「AD/HD的小朋友特别喜欢杂耍,教两个钟扯铃...

「AD/HD的小朋友特别喜欢杂耍,教两个钟扯铃,导师都口乾了,他们却嫌未够喉。每个小朋友都有强弱,杂耍班有些很会读书的孩子,却很怕累很怕失败不敢尝试……只要我们多给耐性,尝试欣赏,SEN的孩子就可以很不一样了。」

游水教练易sir

易sir的手臂和背脊满是抓痕,「孩子情绪一来,就...

易sir的手臂和背脊满是抓痕,「孩子情绪一来,就会抓、搣,甚至咬人。」

一大一小在水里摔角,难免惹人侧目。「好多人以为你『虾』细路,或者质疑你不懂得教……我会説,『你了解这小孩吗?如果不,待我处理完再跟你解释!』」

贴身相处,令他更体会家长之苦,「我每周只见他一小时,父母却是每天廿四小时,真的不易熬,我们怎可能不伸出援手?」

今年33岁的他,已有十年教SEN孩子游泳的经验,未来还会教下去。

髮型师Billy

剪髮叁十年,Billy没什麽未见过,孩子怕生不合作...

剪髮叁十年,Billy没什麽未见过,孩子怕生不合作是常事;他倒没想过,当老闆说要为一班SEN孩子义剪,廿多个髮型师竟都义不容辞,早早回舖打点,移走可能造成不安的风筒和电剪,落力为他们营造无障碍的髮型屋初体验。「一视同仁,这是专业,於我们是举手之劳,对孩子却意义重大。那天气氛很好,大家都好开心。」

家长朋友Reddy

「在女儿唸的小学,我看到SEN孩子的家长有多...

「在女儿唸的小学,我看到SEN孩子的家长有多无助,但他们依然无私付出,为孩子争取资源,而当中很多都是他们自己用不着的,真的好感动!於是我问,究竟我可以为他们做什麽?」Reddy最後把家变成补习社,课馀时间扶助有不同学习需要的小学生。

小食店老闆陈太

「一次弟弟扭在地上发脾气,哥哥在一旁哇哇叫...

「一次弟弟扭在地上发脾气,哥哥在一旁哇哇叫,我知道她(SEN孩子的妈妈)多辛苦。这麽难,她都坚持了,而且愈教愈好!」有时候,对於艰难中的父母,理解和亲切笑脸已是支持:「我也是个妈妈,明白孩子总有脾气,哄哄便成。」

跳舞老师Twinkle

舞蹈学校开了十年,陆续有SEN孩子来报读,但...

舞蹈学校开了十年,陆续有SEN孩子来报读,但每个都「学不长」,「家长见孩子走来走去碍着别人上堂,感到压力,最后总会黯然离开。这很可惜,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好好跳舞?」

反正有地方,老师也有相关经验,why not?於是逢周叁下午在中环舞室,总有两班SEN孩子免费学舞。「最开心是知道一间瑜珈学校也想开办免费SEN课堂。」

或许因为十岁已移民加拿大,Twinkle深明社区共融的重要,「SEN孩子很难找活动,我不过赚少两堂钱,就可以帮到人,有些孩子後来更成功转去普通班呢!我最希望学员长大後,可以义务当SEN班的助教,让更多孩子受惠。」

寻找真.共融

我的同学是特殊生

这是中六的课室,一对孖女并排而坐。两个男生,坐在她们後面。
老师先讲书,继而吩咐学生完成工作纸。
孖女由始至终只有半边脸望向老师,另外半个心神跟後面的男生喁喁细语。
当老师询问课堂习作成果时,把两个男生之一唤了出来,他却答得很蹩扭。孖女关切地在他留白的地方解画,帮忙「翻译」男生的意思。
卍慈中学副校长潘启祥正在观课,他把这一幕尽收眼底。下课後,他忍不住走上前跟孖女说:「我为你们感到骄傲。」

卍慈学校每年都有不少学生考上台湾大学,今年有十人报读,经学校写信推荐後,全部皆获得取录。未考文凭试,手上已有取录信。 卍慈学校每年都有不少学生考上台湾大学,今年有十人报读,经学校写信推荐後,全部皆获得取录。未考文凭试,手上已有取录信。

上文两个男生有自闭症和轻度智障,孖女有读写障碍,情绪容易紧张。

看完这一幕,很多问号湧上心头,为何把自闭症、智障、读写障碍的学生放在一起?为何副校长会讚赏不专心上课的孖女?这一定不是正常的主流学校……

关於大埔卍慈中学的故事,说来话长。潘启祥经常怕外人听不明白学校的理念,因此很费力气地讲解,即使有时要插科打诨。但他一边説一边又会补充:「其实这种教育方法,要明的人就明,不明拉倒,不会影响我们走这条路的决心。」

收生不看标籤

那就让故事由中一说起。

学校都要拣学生,卍慈挑的却是家长。例如,有家长於面试时劈头就问大学入学率,潘启祥看看学生的小学成绩表,通常反问:「跟你儿子有何关係呢?」受得了的父母过关,受不了的弃权。

学校每年经派位收到的学生大约三十人,叩门生廿几人,「我们开三班,最多可收九十人,但融合教育在大班根本不可能做到,一定要小班,也要维持学校小规模。」真的有教无类?潘启祥答:「任何学生⋯⋯有任何标签的学生,我们都会收。因为我们不看标签。」

不看标籤收生,因此全校二百几个学生中,智障、自闭症、过度活跃症、读写障碍、语言障碍,甚至资优生都有,很多人身上还不止一种标籤,SEN学生占了全校过半比例。

潘启祥说:「我们不是做特殊教育,而是支援每一个本来就不同的孩子,重点是如何管理这种差异,不要老是把SEN掛在嘴边。」

「睇相佬」编班

很多来叩门的家长,原来是卍慈的粉丝。他们在孩子唸小学时,已经常到卍慈听讲座,换潘启祥的话:「我们识了好久。」尚未开学,卍慈已经收齐每个学生成寸厚的「奖状」,那是孩子由五岁开始接受过的所有评估报告,再加详细的父母访问,待老师都掌握好了,才仔细地为每个学生做好一份份「命盘」,精细如紫微斗数。

「我们是睇相佬,孩子的性格、能力、脾气、特质毫不遗漏,综合所有资料来分班。」诸如一个极喜欢凡事投诉的学生,会配一个语障同学;一个自小欠缺父爱的男生,会编入男老师的班上;一个很喜欢有肢体接触的男生,则编在全男班里。而且,一编配好,就是六年。

曾经试过在开学前的迎新营中,发现某学生跟某老师「性格不合」,擦出火花。潘启祥即决定移船就磡。别误会,移的那艘船,是老师,不是学生:「那班主任是尽责型,某学生却对严谨的人有好大反应。我们跟老师商讨,曾考虑将学生调班,但最後还是觉得整个棋局里,调动老师更适合,便换了由另一位老师当班主任。」

潘启祥背後,学校操场的大型壁画,由去年的毕业生带领同学所画。她现於台湾修读美术系。 潘启祥背後,学校操场的大型壁画,由去年的毕业生带领同学所画。她现於台湾修读美术系。

乖曳叻蠢懒

班分好了,愿景是老师和学生在未来六年里,融洽快乐地相处。

但学生差异极大,课堂要如何上呢?潘启祥一锤定音:「如果讲标籤,你想想我们小时候用什麽标籤?就是乖、曳、勤力、懒、叻和蠢!这些标籤用了上千年,一定有智慧在里头,在於它可以改变。懒可变勤力,蠢人可以开窍。」

然而现在教育界最常用的标籤自闭、过度活跃、读写障碍、智商等,一标上就是一世。「这些医疗标籤好恐怖,它变成了一个小孩的全部。你IQ59分就一世如是,但IQ59的其实不代表比IQ79的蠢。」而更重要的是,医疗标籤并非精準科学,有机会出错,「教育界最大危机,就是老师不检讨自己的教学方法,却把贴上标籤的学生视作有病,推给医生处理。」

他还真的开出了一条IQ题:「举例,这是英文堂,我要教现在进行式。班上有自闭、读障和过度活跃症的学生,那你是否做三套教材去教他们?」

他肯定的说:「医疗标籤无助任何教学上的决定,对於教学的方法,没有指导性可言。」教学只谈学生接收的速度和数量,以及教学模式的展示,「例如孩子视觉接收较强,那就多用影片讲解,无关他是自闭还是过度活跃。」

另一个例子是数学课,吸收快的同学做十五条数学,由浅入深;速度慢的同学,则做十条,题目相似。「我们每一个科目的教材都分叁层,核心、延展和挑战,适合弱、中、强的学生,每个学生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步伐。并非每个孩子都要做同一份习作,考同一份试卷。」

十个人食五碗饭

在自修室里,有十来个应届文凭考生回校温书。潘启祥跟学生言谈甚欢,这些考生很多都在公开试中申请了「加时」。潘启祥轻描淡写说:「有些是SEN学生嘛,因此能够加时。我说过不要把医疗标籤放大,它唯一的作用,就是向政府申请资助的时候。」

按规定,学校每收一个SEN学生,政府便有相应的金额支援,人均款项由万几至二万几不等。说白一点,就是按标籤发钱。卍慈中学所收的学生之多,足以让他们得到270万元的资助额,不过,「政府设了上限,每间学校最多只能得到150万元。」他直言:「看,政府惩罚的,竟然是愿意有教无类的学校。政府美其言是我们收得多SEN,就可灵活共享资源,但五碗饭足够十个人吃吗?」

为改革卍慈中学,潘启祥曾到加拿大考察和观课,带回新的融合方式和教学概念,并将经验编辑成书和小册子。 为改革卍慈中学,潘启祥曾到加拿大考察和观课,带回新的融合方式和教学概念,并将经验编辑成书和小册子。

有教无类=特殊学校?

这究竟是一间主流学校,还是特殊学校?潘启祥答道:「我们用公帑办学,不拒收任何标籤的学生,把有教无类实践出来,如果这叫特殊学校,那麽孔子就是特教的始祖呀!」

言下之意,为何只挑叻学生取录的学校,反而正常,而且成为主流?

说回孖女的故事,潘启祥说,这种美丽的画面,其实经常在学校的课室上演。「孩子间的友谊,是一个自闭和一个资优学生,只要两个都喜欢打机,他们就会做到朋友。」他乐见的,是学生之间的同理心,不把任何人的存在看得大惊小怪,「共融的意思是,你在商场看见有人坐轮椅逛街,下巴不会掉了下来。这本来就是我们的社会,由不同的人构成,每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步伐,大家一起生活。」

撰文:郑美姿
摄影:郑树清

「没规没矩」的快乐自在剧场

「我觉得看话剧是人生最大乐趣,但香港这麽多自闭症小朋友看不到,好弊。」

黄清霞博士担任艺术总监的誇啦啦艺术集汇,在2014年开始「自在剧场」(Relaxed Theatre),让有特殊需要的孩子享受想像的乐趣。因为共融,也就是让不同的人有选择、有空间,包括在剧场之内。

誇啦啦艺术集汇实验自在剧场的「火车头」:艺术总监黄清霞博士(左)和行政总裁邱欢智(右) 誇啦啦艺术集汇实验自在剧场的「火车头」:艺术总监黄清霞博士(左)和行政总裁邱欢智(右)

黄清霞博士2011年第一次在英国听説Relaxed Theatre。朋友告诉她,这是特别为自闭症孩子而设的演出,「当时觉得好奇怪,『自闭』和『剧场』之间可以发生什麽?」

对於自闭症孩子的家长来説,她的疑惑不难理解:戏剧化的灯光、誇张的声效、对孩子很多甚至太多感官刺激;安静坐好是剧场的基本要求,稍微大一点的反应都被视作滋扰。可以想像,自闭症和剧场彷彿天然排拒,要是你硬要带孩子勇闯剧场,就要有被白眼甚至中途离场的心理準备。

但据説有一位英国妈妈不认命。某回「闯关」失败後,她写信给伦敦西区的剧团,希望唤起自闭症患者也有艺术需要的关注。这便是Relaxed Theatre的由来。

松绑所以自在

2014年,誇啦啦艺术集汇把Relaxed Theatre带到香港,还为它配了一个好名字 「自在剧场」。

剧团行政总裁(策划及艺术学习)邱欢智説:「为什麽叫自在?因为我们希望自闭症孩子也能自在地欣赏节目,所以把剧场规矩放宽了。你不需要一动不动坐到中场休息,可以随时站起来走出去;剧场外甚至预备了cool down space,有桌椅和纸笔,让孩子冷静後再进场。台前幕後和场务人员都知道这是特别场,不会把这些行为视作滋扰。」

这只是自在剧场的一部分,其他安排还包括:製作「锦囊」给準备带队观看的学校团体等,事先介绍剧场环境、故事,乃至演员穿上戏服的模样;缩短剧本并加强互动,照顾专注力较短的孩子;完场後鼓励观众上台触碰布景,增加感官体验;限制灯光和音响的变化,只出售约一半座位保留空间,令观赏环境更自在。

自在剧场的剧本和演出都经过调适,并且增加互动元素,让自闭症患者享受其中。这是誇啦啦艺术集汇2016年上演《亚瑟王》的剧照,它是在同一个製作的正场外加演的特别场,以减省开支。黄清霞博士指出,自在剧场难以商业形式运作,但它值得更多资源支持。
自在剧场的剧本和演出都经过调适,并且增加互动元素,让自闭症患者享受其中。这是誇啦啦艺术集汇2016年上演《亚瑟王》的剧照,它是在同一个製作的正场外加演的特别场,以减省开支。黄清霞博士指出,自在剧场难以商业形式运作,但它值得更多资源支持。
自在剧场的剧本和演出都经过调适,并且增加互动元素,让自闭症患者享受其中。这是誇啦啦艺术集汇2016年上演《亚瑟王》的剧照,它是在同一个製作的正场外加演的特别场,以减省开支。黄清霞博士指出,自在剧场难以商业形式运作,但它值得更多资源支持。
自在剧场的剧本和演出都经过调适,并且增加互动元素,让自闭症患者享受其中。这是誇啦啦艺术集汇2016年上演《亚瑟王》的剧照,它是在同一个製作的正场外加演的特别场,以减省开支。黄清霞博士指出,自在剧场难以商业形式运作,但它值得更多资源支持。
(相片由受访者提供)

剧团为这个实验做了很多功课,包括请教专业人士和到特殊学校观课,「香港已经有兼顾视障和听障人士的剧场表演,但那毕竟比较容易,因为不会妨碍正常观看,毋须改变戏剧呈现方式。但自在剧场不一样。」邱欢智解释。

自在剧场不是减数

对於黄清霞博士来説,自在剧场不是单纯的「减数」 减少感官刺激和缩短剧本 它甚至可以成为一种新的戏剧形式。她指出,不是每个剧本都适合在自在剧场上演,但选对做对的话,现场反应甚至比一般观众好,台上台下彷彿同步了。

这些反应为她带来惊喜。黄博士教授高功能自闭症学生多年,一直认为他们的同理心较低。譬如老师某日情绪低落,别人会主动问候,学生却看不出来。可是来到自在剧场,自闭症观众都会为台上种种拍手欢呼,甚至落力唸咒语帮助主角渡过难关……那些在生活中抓不住的、微小的社交线索,经由舞台表演放大了,把患者的同理心也呼唤出来。

誇啦啦艺术集汇曾邀请相关专业参与研讨会,探索自在剧场未来的可能性。有与会者提出真正共融其实不需要专场,反而该让自闭症患者参与普通场次。但邱欢智坦言,香港距离这目标尚有漫漫长路,尤其缺乏观众教育。譬如,怎样令一般人理解自闭症孩子并非故意滋扰?而且他们跟所有孩子一样有欣赏戏剧的权利?「联合国《儿童权利公约》説明,儿童有玩的权利。而剧场正是能亲身参与的想像力遊戏。」

共融是有选择有空间

邱欢智説,共融也是让不同的人有选择、有空间,包括在剧场之内。所以,达到那目标之前,自在剧场依然是值得努力的方向,而且它不单只有自闭症孩子受惠,「有团体来电查询成人患者能否入场,因为他们一样没进过剧场。我们的观众中也有其他SEN孩子,甚至失智症长者。」从「自在」开始的概念,渐渐把不同需要都汇集进去了,也是另一种层面的共融。

特殊学校老师的分享

小观众用图画来回应自在剧场
小观众用图画来回应自在剧场
小观众用图画来回应自在剧场
小观众用图画来回应自在剧场

匡智张玉琼晨辉学校的高美仪老师曾经带学生观看自在剧场,这是她的分享

学生的反应如何?有哪些深刻印象?

我们带了轻度及中度智障学生参与,包括自闭症学生,他们都兴奋投入。剧场和西湾河文娱中心的职员都友善亲切地与学生沟通,学生获得接纳和爱护,有人人平等的感觉。

後来我请他们一人一句描述故事内容,也分享感受,他们都说可以一起大笑、大声呼叫「开门暗号」、能够上台看佈景、与演员合照、现场灯光较光亮等,很开心。至今仍然有学生主动问起几位主角的近况,以及有没有机会再看等,对演出留下深刻印象。

剧场对孩子、对家长以至社会,有何意义?

自在剧场让智障和自闭症孩子等,有机会像常人般拥有愉快的剧场体验;家长也可以参与,不怕尴尬,不必担心影响他人。社会上虽然偶有为SEN孩子而设的学校特别场,但场次太少,亦不是亲子剧场,而且设计上没自在剧场那样细緻及贴心,不太适合中度智障人士。我曾经带队看一般话剧演出,但有学生因为发出声浪,被职员带离场。

希望自在剧场能在社会上普及,社会人士多关注艺术通达,让不同能力的人参与文艺活动,在不同生活範畴享有平等和尊重。

撰文:苏美智
摄影:郑树清

职场里谁更需要谁?

自闭症患者阿华幸运地进入了职场,还遇上一群爱心爆棚的同事。五年多打工生涯,没请假没迟到,社交应对及处事能力都大大提升。同事笑言:「我们不能没有华Dee,否则影印、送件、文件分类存档等,由谁来做?」华Dee是办公室的笑弹,也是共融大使,让大家学懂欣赏别人的不一样。

同事几乎人人袋里有一包糖,用来鼓励华Dee努力工作。「对他来说,影印一千份文件毫无意思,但如果告诉他影印到五点钟有朱古力吃,他就有目标了。」 同事几乎人人袋里有一包糖,用来鼓励华Dee努力工作。「对他来说,影印一千份文件毫无意思,但如果告诉他影印到五点钟有朱古力吃,他就有目标了。」

同事都喜欢叫阿华做华Dee。据说有回阿华没戴眼镜获讚「靓仔」,自此经常不戴眼镜工作。同事苦口婆心劝他放工才脱眼镜,於是每天下班,华Dee就像进行某种仪式一样,收好眼镜,然後奉上刘华式的chok样,教大家哭笑不得。

这只是「华Dee笑话大全」中的一则。这几年来,部门四位同事以mentor形式接力协助华Dee,包括管理工作、检查流程、应对他的查询等。摄影师请她们与华Dee合照,分享相处经验,几位女士话未说完,已笑弯了腰。

「他脑里想到什麽就讲出口,自己也未必察觉;有次他又自言自语,我请他安静,他好奇地问:『我心里想什麽你都知?』真的好好笑。」

「会议室里有条金蛇装饰,他每次入去都会大叫好惊好惊,哈哈哈哈!」

「有回他漏了文件没影印,被上司骂,转头便偷偷跟同事说自己给『恐龙咬pat pat』!」

阿华很珍惜工作,从不迟到早退,病了也坚持上班。他感动了公司同事,有人甚至主动上网查看自闭症的种种,希望加深了解。 阿华很珍惜工作,从不迟到早退,病了也坚持上班。他感动了公司同事,有人甚至主动上网查看自闭症的种种,希望加深了解。

自闭不是智障

这种笑料,不是人人懂得欣赏。阿华加入公司之前,同事几乎都把自闭看成智障。协康会的社工来作职前培训,教他们如何清晰传达指令给自闭症同事、如何判断对方有没有专心接收讯息等,他们才第一次走入自闭人士的世界。

阿华被分派到会计部,负责文书影印及存档等工作。最初同事们都努力伸出援手,包容这位特别的新同事,凡事解释清楚,每事多走一步。

但相处下来,他们渐渐发现,这位新同事有过人之处,除了讨人喜欢的幽默感外,记忆力也超强。同事要去哪里,只要问华Dee,瞬间就知道最快捷的乘车路线。

「他很有礼貌,每天必定叫人早晨。做错事总是第一时间认错。他也从不迟到,病了也上班,要同事们逼他才肯去看医生。」伟金建築会计部助理经理Jenny说。

「他说怕药苦,我直接告诉他,你有病会传染我,他就肯去看医生了。其实他的心肠很好。」

伟金建築给阿华的不止是一份工,还是一个机会,一个让他跟社会接轨、结交朋友、寻找人生的机会。 伟金建築给阿华的不止是一份工,还是一个机会,一个让他跟社会接轨、结交朋友、寻找人生的机会。

既是同事也是生活援兵

五年半下来,同事们都变为朋友,说準确一点,他们也是阿华生活上的援兵。

Jenny忆述:「公司附近有间内衣特卖场,有天同事放工经过,发现华Dee独自在店内徘徊,便飞奔入舖拉他出来,免得人家误会。」同事即场跟阿华来一堂生活课,更请部门主管Ivan致电华妈妈通风报信,让她里应外合,在家里再教导阿华生活场景的潜规则。

Ivan说:「我们在工作间察觉阿华有何不妥,都会通知华妈妈。记得有次阿华做错事,同事很火,我也先问明华妈妈,説我们打算怎样教,评估过他的情绪受得了,才放心出口。」

有一阵子,阿华常常心不在焉,手机不离手,Ivan便徵求华妈妈的同意,在上班时段暂时收起他的手提电话,让他专心工作。Jenny笑说:「我见他比平时安静,就猜他睡眠不足,後来才知妈妈放宽了在家上网的时限,我便提醒华Dee不可熬夜,要有足够精神上班。」

别以为同事间的提醒只属单向,阿华有时也看得通透。一回同事们闹哄哄说要买六合彩,华Dee忽然来了句:「马会是不是骗子?」Jenny笑说:「我们想了想,才知原来他在取笑我们呢!」

这是阿华的办公桌。协康会「星亮计划高功能自闭症青年成长支援服务」的社工,会定期到访公司提供支援,确保阿华能融入职场。而公司为了让他有更多馀暇,特许他五天工作,其他同事周六都要上班。 这是阿华的办公桌。协康会「星亮计划高功能自闭症青年成长支援服务」的社工,会定期到访公司提供支援,确保阿华能融入职场。而公司为了让他有更多馀暇,特许他五天工作,其他同事周六都要上班。

做到公司不再做为止

从初入职时情绪容易紧张的自闭症男孩,到今天跟同事打成一片的华Dee,Jenny见證了接纳的力量, 「华Dee口齿伶俐了,转数快了,『串人』也叻了。以前常常无法自控,一兴奋便『牛头不搭马咀』,现在请他安静,他可以立即静下来。我猜他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。」

同事都笑说,公司不能没有华Dee,「文书工作好沉闷,不易请人。」 Jenny甚至形容:「华Dee的工作好伟大。记得有天他忙别的,同事自己影印,却怎也开不动影印机,最後还是要华Dee出手,他还满得意的笑说:『这影印机早给我施了魔法!』」

问华Dee,有份「好工」,你要不要转?

华Dee坚定而自信的答:「不再转工!」他说过,要一直做到公司不再做为止。

阿华目前的工作环境只有会计部几个同事,大家没什麽架子,流动性不高,感情也容易培养,但未来另一部门的同事会搬过来,人挤了,对阿华是新挑战。

Jenny说:「我也担心他是否能适应,於是早早到楼下跟同事打招呼,告诉他们阿华的状况,请他们特别留心用字,避免傻、蠢等字眼。记得有次我笑指某同事傻猪,华Dee不停追问我谁是傻的,问了十次有多,我就知道他很介意。事实上,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之前有过什麽遭遇……大家互相留意一下,相处就会好一些。」

撰文:陈琴诗
摄影:郑树清

融与不融 
一个SEN家庭的两地体验

「抬头看着全副装备的儿子在森林绳网穿梭,我忍不住告诉教练,其实他有自闭症,不知能否按指示而行……教练只回了句OK,眼神盯紧儿子几分钟後说:“Don’t worry, he is doing fine. Actually, he is quite smart.” (不用担心,他很好,而且还挺醒目呢!)未及道谢,我已泪如泉湧。在香港,我们早习惯被拒绝,这趟来到美国,才终尝到集体活动的快乐。」 自闭男孩的妈妈Jo Jo。

從香港走到美國,馬太與兒子體驗了兩個城市如何看待差異。 从香港走到美国,马太与儿子体验了两个城市如何看待差异。

男孩今年十四岁,被拒经验丰富,对於「马太,抱歉我们真处理不了你儿子……」这句话,Jo Jo早已没甚感觉。

第一次是幼稚园的课后体操班,一个导师看顾三十个四岁人儿,挤在一点不大的大堂跳弹床。儿子穿上醒目的体操装束,急不及待穿过人龙插队跃上去………导师一额汗,劝退母子。

四岁参加泳班,一对叁,惊吓度升级。教练说:「我请他待在池边等,他胆敢自己游出来,完全不听指令,更站在池边向池水小便呢!」自此儿子没再参加泳班。

九岁去足球学校踢球,三十人一组,两个教练。大热天时,家长们放下孩子去叹咖啡,只有Jo Jo夫妇轮流贴身陪跑,「望牢那球呀!」「踩实,然后左脚踏前。」「仔,转身啦!」Jo Jo自嘲:「像傻婆傻佬……」如此状态,大小都挨了一年多才放弃。

因此,当天在美国叁藩市森林历奇绳网下的眼泪,不难理解。「那是儿子第一次在没有我的支援下参与群体活动,很感动!」

如果孩子在美国……

他们早就有移民美国的念头。

Jo Jo在香港长大,美国唸书,认识丈夫後才回流香港。儿子确诊自闭症後,Jo Jo放弃建築师的工作,贴身陪伴成长。荆棘满途,一家叁口都咬紧牙关越过了。这些年来,她一直在想,儿子若身处美国,日子会否过得更惬意?

「在美国的姐姐告诉我,她邻居每天送自闭儿上学,朋友也知道同事的儿子有自闭症。反观香港,即使是老朋友了,你也未必知道他有个自闭儿;有朋友的儿子十几岁,我才知他有读写障碍,而另一位亲友的儿子也有过度活跃症。大家秘而不宣,是因为羞耻?还是怕被贴上标籤招来歧视?这关乎公众教育,也跟政策有关。香港仍有很多『另类文盲』,对SEN毫不理解。」

Jo Jo曾到美国加州探路,往学校观课,到访政府资助的家庭支援中心。

「我和中心人员谈了一小时,他详细告知新移民来的自闭症孩子可拿到什麽津贴,入学、训练等有何手续,还给我名片,让我随时致电查询。」

这让她想起八年前儿子确诊一刻,夫妇拿着社工递来大叠A4纸一脸茫然……这回感觉安稳得多。

寻找我不孤单的感觉

这几年,Jo Jo不时带儿子往返美国,儿子总是如鱼得水,一来因为他的英语本来就说得比中文好,二来空间宽广了,人也就放松了。说的不只是环境,还有人心。

「我们在旅遊区一间中高档的餐厅用膳,男侍应披着一头长髮,脸上满是鼻环和唇环。在这里,个人风格会被尊重,不同种类的人可被包容。」

Jo Jo在美国生活了十年,孩子每次只旅遊几周,当然不会天真得视美国为SEN孩子的无忧乐土,「歧视和欺凌当然存在,但当大家都比较愿意把事情说出口,就能给你“I am not alone”的安慰。即使出了岔子,我可以大声反问老师,难道你不知道有自闭症特色的孩子就会这样吗?但在香港,我才不会这样说……」

Jo Jo记得,她到访当地学校时,刚巧碰上SEN学生资讯日,操场上廿几个摊档提供了房屋、法律、保险等全方位支援介绍。如此氛围,还有老师会无视SEN孩子的需要吗?

只求相对平等的社会

一直未动身,因为儿子捨不得爸爸。马先生是香港某大学教授,儿子往外地升学,意味父子要分开,这个决定让一家人都很为难。

马先生说:「无论宗教、种族、性,人类发展都由主流社会主导。中文字的笔顺以右撇子设计,课室座椅的写字板都迁就右撇子,绝对共融几乎没可能存在。特别是香港社会新自由主义主导,一切讲求效率和成效,那就更难了。我们追求的,只是一个相对平等的社会,香港在这方面仍很落後,对SEN家庭来说,香港并非宜居地。当然,对非SEN家庭来说,可能亦然。」

打从儿子确诊开始,他已有体会,「排资源排服务,一味等等等,这种症,在香港,没钱,死得!」庆幸是他们一家有选择,但更多SEN家庭属没选择的一群。

「所以说教育很重要,认识是第一步。你要知道社会上有许多不同类型的人在生活,像美国白人天主教的主流社会里,有佛教徒、回教徒的存在,至少要学懂尊重彼此的不同。」

至於走还是不走,马先生正经历一般父亲都面对的挣扎,究竟什麽对儿子最好?「我们或多或少都有香港父母的思维,希望他入读大学,获取某种专业,过中产生活,但过程中小朋友其实没选择。SEN孩子的父母有更大挣扎,因为你很早便要介入他的人生,安排很多训练,计划他将来的路,但或许他最开心的,只是每天在家看卡通呢?」

对於儿子的将来,Jo Jo还是投彼邦一票,「在美国,即使读书不成去学汽车维修,甚或当个垃圾工,工资也不像香港差距那麽大。」路更宽,机会更多,人心更广,对年轻人何其重要,特别是SEN的年轻人。

撰文:陈琴诗
摄影:郑树清

一句话 令社会更美好

在SEN家长群组中收集「一句激怒SEN家长的话」,不消一个下午,讯息已如雪花飘至。也难怪,这些话,家长们早听惯不怪。难堪的指责、恶意的批评,以至一些善意却莽撞的关心,都会刺痛他们,成为生活路上的障碍。

诚然,我们有时在公园、校园、地铁等碰上失控中的SEN孩子,也未必懂得回应。不如就由家长们亲自告诉大家,在那样的困窘中,一句怎样的话才最帮得上忙?

别小觑一句话的力量,它蕴含重要的价值观和态度,述说着一个社会的爱和胸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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